禅门里的「大死大活」与「悬崖撒手,绝后再苏」

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是修行,最痛苦的事可能也是修行。为什么说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是修行呢?因为通过修行我们才能体会到法喜、禅悦。这种快乐不来自于外在的物质享受,不依赖于外在的因缘环境,而是修行本身给我们带来法的喜悦。

释迦牟尼佛就是希望我们能体验到这种快乐,体验到这种快乐,内心就会对世间的五欲六尘之乐生起厌离心。我们以法喜禅悦安心,逐渐生起对五欲六尘的厌离,当然最终也要把法喜禅悦放下。

我们说修行在某个阶段可能也是最痛苦的事,是指在我们没有真正得到法喜、禅悦的时候。修行是不断地挑战自我,不断地挑战我们生命的极限。我们每个人在身体、精神方面都是有极限的。我们知道人跑得最快能多快?跑得再快也有极限。我们在修行中碰到的身心的极限的表现多种多样。

打禅七有个规律,通常在第三天到第五天的时候就开始碰触到我们的极限点了。腿痛就是我们的极限点之一,可能坐到一个时间段,痛、坐不住、烦躁,这是身体的极限。

也有心态上的极限,就是我们在静坐中出现的最主要的几种障碍:第一个是散乱,妄念纷飞;第二个是昏沉,昏昏欲睡;还有我们内心可能会现前一些情绪,一些过去的经历,和过去生活有关联的情节,总是放不下,冲不过去,这个也是心理的极限。当然继续深入修行,身、心两个方面还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极限,要向极限挑战。

修行中的极限点,其实与我们的执著有关,修行也就是挑战极限点,挑战极限点就是挑战我们心中的执著,所以我们修行中经常讲的话,叫“难行能行”。什么叫难?难就是极限点,就是执著。对于一个喜欢抽烟的人,让他不抽烟就是难,那对他是很难的,因为他执著那件事。我们每个人,我们的性格、个性,都是由种种的极限点构成的,由种种的执著构成的。

佛教里有些术语,有些字很值得我们体会,比如,有一个字叫“聚”,聚集的“聚”、还有一个字叫“集”、还有一个字叫“蕴”。聚、集、蕴,就是我们种种的执著聚集到一起,形成我们每个人生命的特征,一切特征都是由这些执著构成的。修行就是要向这些聚、蕴——执著的蕴、执著的群落发起冲击。

修就是修正的意思,修正心念、修正习气,向难处行,所以痛苦。苦跟快乐都是相对的,没经过痛苦怎么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呢?可以说,在修行的路上都会碰到我们的难处、痛处、不可逾越的极限处,这好像是个规律。

如果不碰到你就进步不了,你碰到难处、痛处、极限处,如果把自己保护起来,就后退了,难以进步。所以为什么要勇猛?勇猛就是在痛处、难处、极限点敢于往前冲。能够战胜别人的人是有力量的人,能够战胜自我的人是勇敢的人,所以老子说:“胜人者力,自胜者强”。

在打七中,我们有的道友忽略了一些情形,勇猛心发不起来,对此要做正思维。什么正思维呢?其实那些话我们都听过,也是释迦牟尼佛教导的最重要的话:“人身难得,佛法难闻,人命无常”,这几句话就足以让我们勇猛。

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,“四大无主,国土危脆”。对于“国土危脆”,我们在地震等自然灾害发生的时候体会最深,现在我们经常遇到的雾霾天气,也是国土危脆的一种表现。蓝天白云、新鲜的空气、干净的水,过去曾经有,现在没有了,变了,或者很少有,这些都让我们生起精进心。

在修行路上,刚才讲的其实都是一些小的“极限”,更大的“极限”还在后面呢!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成道,为什么降魔才成道呢?所谓的“降魔”就是跨越,释迦牟尼佛做的是一种示现,示现跨越三界内所有众生尤其是人性的那些极限的点。来到悉达多太子面前的、显现出来的诱惑都是我们人性的弱点,都是我们最难克服的,但他都能通过,无障碍,最后看到天边的启明星而彻悟。

佛陀示现的是一种规律,历代祖师大修行人也都示现了这种规律。虚云老和尚一生历经九磨十难,在扬州的高旻寺开悟。在开悟以前他也经历了很大的磨难。他在长江边上步行,不小心掉到江里,在江里载沉载浮几天几夜,最后被渔民救起来,休养了几天,拖着虚弱的身体到扬州高旻寺挂单打七。

人会问,虚老在江里几天几夜怎么没被淹死呢?这个在《清净道论》里有答案,其实这是一种神通。神通分很多种,这是其中一种——神力,神力不是因为他作意,乃是由于这之后他要明心见性,要有殊胜的果证,有殊胜弘法利生的大业。后面殊胜伟大果证的力量,反过来会在生命遇到危险的时候发生作用,使他避过危险。

在《圣弟子传》里也有这样的案例:有一位阿罗汉的出生很奇异。他在妈妈肚子里还没出生之前,妈妈死了。人们把她的尸体放到柴上要火化,刚一点火,尸体的肚皮裂开了,一个小孩子露出来,哭了,还是个活的,后来人们把他救活、养大,后来出家、证得阿罗汉果。按照常理他会胎死腹中,但后来的阿罗汉果证产生很殊胜、很伟大的力量,使他不死。

接着说虚老。虚云老和尚拖着虚弱的身体到扬州高旻寺打禅七,维那在禅堂里请他当值,因为身体不好,他不应,但他又不说原因,那就要被打香板,最后在禅堂奄奄一息。在那种时候他还随众坐香,严重时口鼻流血,但还坚持坐香,不退失,这个时候这个人一定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。人一旦把生死置之度外,心念就凝聚、纯一了,最后虚老在茶杯掉到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顿断疑根。

古来的大德参禅也经历过这些规律。如无门慧开禅师,参禅时曾三天三夜目不交睫。目不交睫的意思就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,眼皮都不合,更不要说睡觉了。

他怎么做呢?他坐、坐、坐,之后行,在廊子里行,坐、行,坐、行,就这样——追溯任何时代都有这样的大德,几天几夜不睡觉参禅的很多,这也是挑战极限——无门慧开禅师三天三夜目不交睫,最后听到一声鼓开悟了。

人在几天几夜不睡觉的情况下,身体精疲力尽,但正念的力量没有间断,在身体疲惫到极点的时候反而得到了解放。用功的人长期以来就是观照、观照、观照,对自我的观照、对话头的观照、心念的观照已经成片,当身体越虚弱、越疲惫到极点,或者像虚云老和尚,最后奄奄一息,这种观照的力量反而会达到极点,在外缘的触发下,心念会发生前后际断,会“嘭”一下爆炸。这些规律很值得我们体会。

我们现在一切现成,不愁吃、不愁穿、很暖和,但在一切现成,一切有保障的环境中,碰不到极限点,也没有拼命一搏的勇敢,所以也就得不到真正的法喜禅悦。要得到修行的大乐,必须要经过大苦。所谓的“大苦”,其实就是要向你做不到的地方冲击。这是一个规律。

所以宗门讲“大死大活”、“悬崖撒手,绝后再苏”。死,然后复活,这是我们生命在修行中发生转换或者突破的一种模式——死掉旧的,活出新的来。如果我们守旧,迁就自己,一定是原地踏步,最后对修行产生怀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