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说杂藏经
东晋平阳沙门法显译
佛弟子诸阿罗汉,诸行各为第一:如舍利弗智慧第一,乐说微妙法;目连神足第一,常乘神通至六道,见众生受善恶果报,还来为人说之。
目连又一时至恒河边,见五百饿鬼,群来趣水,有守水鬼,执铁杖驱驰,令不得近。于是诸鬼迳诣目连所,礼目连足,各问其罪因缘。
有一鬼白目连言:「大德!我受此身,常患热渴,先闻此恒水清凉且美,欢喜趣之,入中洗浴,而便沸热,举身烂坏。若饮一口,五藏焦烂,臭不可当。何因缘故,受如此罪?」
目连报言:「汝先世时作相师,相人吉凶,少实多虚,或毁或誉;自称审谛,以动人心;诈惑欺诳,以求利养;迷惑众生,失如意事。是故今日虽闻此水清凉且美,到不如意。此是恶行花报,后方受地狱苦报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常为大狗,利牙赤目,来噉我肉,遗有骨在,风还吹起,肉续复生,狗复来噉。我常受此苦,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作天祠主,常教众生,杀羊以血祠天,汝自食肉,是故今日以肉偿之。此是恶行华报,后方受地狱苦果,亿百千倍也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大德!我常身上,有粪遍涂漫,亦复噉之。何因缘故,受如是罪?」
目连语言:「汝前世时,作婆罗门,恶邪不信罪福。有乞食道人,意不欲使更来。即取其钵,盛满中粪,以饭着上,持与道人。道人得已,持还本处;以手食饭,粪污其手,是故今日受如此罪。此恶行华报,后方受地狱苦果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大德!我腹极大如瓮,咽喉、手脚甚细如针,不得饮食。何因缘故,受如此苦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作聚落主,自恃豪贵,饮酒纵横;轻欺余人,夺其饮食,饥困众生,由是因缘受如此罪。此是华报,地狱苦果方在后也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常趣溷欲食粪。有大群鬼,捉杖驱我,不得近厕。口中烂臭,饥困无赖。何因缘故,受如此罪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作佛图主。有诸白衣贤者,供养众僧,供设食具。若有客僧来,汝便粗设麁供;客僧去已,自食细者。以是因缘故,粪尚叵得,何况好食!此是华报耳,后当受地狱果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身上遍满生舌,斧来斫舌,断续复生,如此不已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作道人。众僧差作蜜浆,石蜜块大难消,以斧斫之,盗心噉一口。以是因缘故,斧还斫舌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常有七枚热铁丸,直入我口。入腹五藏焦烂,出还复入。何因缘故,受如此罪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作沙弥,行果蓏子到师所,敬其师故,偏心多与,实长七枚,是故受如此罪。此是华报,后受地狱果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常有二热铁轮,在我两腋下转,身体焦烂。何因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与众僧作饼,盗心取二番,挟两腋底,是故受如此罪。此是花报,后方受地狱果。」
复有一饿鬼,白目连言:「我丸极大如瓮,行时担着肩上,住则坐上,进止患苦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作市令,常以轻称小斗而与,重称大斗而取,常自欲得大利于己,侵剋余人,是故受如此罪。此是华报,地狱苦果,方在后也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常两肩有眼,胸有口鼻,常无有头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恒作魁脍弟子。若杀罪人时,汝常有欢喜心,以绳着髻挽之,以是因缘故,受如此罪。此是恶行华报,地狱苦果方在后也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常有热铁针,入出我身,受苦无赖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作调马师,或作调象师。象马难制,汝以铁针刺脚;又时牛迟,亦以针刺,是故受罪如是。此恶行华报,地狱苦果方在后耳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身常有火出,焦热懊恼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作国王夫人。更一夫人,王甚幸爱,常生妬心,伺欲危害。值王卧起去,时所爱夫人眠,犹未起着衣。即生恶心,正值作饼,有热麻油,即以灌其腹,腹烂即死。以是因缘,受罪如是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常有旋风,回转我身,不得自在,随意东西,心常恼闷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常作卜师,或时实语,或时妄语,迷惑人心,不得随意,是故受如此罪。此是华报,地狱苦果在后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身常如块肉,无有手脚、眼、耳、鼻等,恒为虫、鸟所食,罪苦难堪。何因缘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常与他药,堕他儿胎,是故受如此罪。此是华报,地狱苦果方在后耳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常有热铁笼,笼落我身,焦热懊恼。何因缘故,受如此罪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常以罗网掩捕鱼鸟,是故受如此罪。此是恶行华报,苦果在后。」
复有一鬼,白目连言:「我以物自蒙笼头,亦常畏人来杀我,心常怖惧,不可堪忍。何因故尔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世时,淫犯外色,常畏人见,或畏其夫主捉缚打杀,或畏官法戮之都市,常怀恐怖相续,是故受此罪。此是恶行华报,后方受地狱果耳。」
复有一鬼,问曰:「我受此身,肩上常有铜瓶。满中洋铜,手捉一杓,取自灌头,举体焦烂,如是受苦,无数无量。有何因缘,罪咎如此?」
目连答言:「汝前身时,出家为道,典僧饮食,以一酥瓶,私着余处。有客道人来者,不与之。去已,出酥,行与旧僧。此酥是招提僧物,一切有分。此人藏隐,虽与不等。由是缘故,受此罪也。」
目连复见一天女,坐一莲华上,纵广百由旬。此华独妙,殊于余者,所欲资生之具堂殿、饮食随念欲得,尽从华出,进止随身。目连问言:「作何善行,受报如此?」
天女答言:「迦叶佛灭度后,遗全舍利。诸弟子辈,建七宝塔,高广四十里。时我作女人,出见宝塔中佛像相好,信敬情发,念佛功德,脱头上华,奉献于像。以是因缘故,受报独妙如此。」
舍利弗夏盛热时,游行至菴罗园中。有一客作人,汲井水溉灌于树。此人于佛无有大信,见舍利弗发小信心。唤舍利弗言:「大德!来脱衣树下坐,我当以水浇之,不失溉灌,兼相利益。」于是舍利弗,脱衣受洗,身得凉乐,随意游行。
此客作人,其夜命终,即生忉利天上,有大威力,次释提桓因。便自念言:「我何因生此?」自观宿命,信心微薄,因客作溉灌计,水洗浴舍利弗。「我若信心纯厚,知必有报,故设浴具,以为供养。自惟为功虽少,以遇良田,获报甚多!」即诣舍利弗所,散花供养。舍利弗因其净信之心,即为说法,得须陀洹道。
目连复见一神,身体极大,有金色手,五指常流甘露。若有行人,所须饮食、资生之具,尽从指出,恣而与之。目连问言:「汝是何天?福报、功德奇特乃尔?」
天王答言:「我非忉利天王,乃至非第六天王,亦非梵天王!我是大鬼神,乃依其国大城住,为游行观看故来至此。」
目连问言:「汝作何善行,得如此报?」
答言:「彼国大城,名曰罗楼。我昔在中,作贫女人,又织毛缕囊,卖以自活。居计转贫,屋舍坏尽,遂至陌头,近一大富好施长者家,织囊自活。日欲中时,若有沙门、婆罗门,持钵乞食,问我言:『某长者家,为在何处?』我心真实,无有虚妄,欢喜举手,指示其家言:『彼处去,彼处去!日时欲过,勿复余求。』以是因缘故,得报如是。」
贫女人以随喜心,助行施者,得报如此,何况实行布施者也!
佛在世时,有五大国王。迦叶佛时,为善知识,出家为道。释迦文佛出世,皆得道迹。今说一王得道因缘。国名槃提,王名忧达那,其国殷富,人民炽盛。王有二万夫人,第一夫人,字月明,容仪端正,王甚爱敬。王时大会作众伎乐,命月明舞。月明夫人衣以上服,金银名宝,缨络其身,舞甚奇雅,悦众欢情。
王善能相,见其夫人将终相现,不过半岁,奄然殒逝,恩爱离苦,忧慼不视。月明怪而问之,王以死事大故,恐其忧恼,隐而不说。殷勤重问,王便答言:「汝寿命短,将终不久,爱离之情,是故愁耳!」月明白言:「夫生有死,自世之常,何独忧耶?若顾隆念,但相告示,见放出家。」王善其言,听其入道。王欲证明果报增益信心,与之结誓语言:「汝若出家,持戒思惟,设未成道,必生天上。生天上已,还至我所,听汝出家。」月明即许其誓。于是唤诸比丘尼,即度将去。以贵重能舍五欲,多来问讯,恭敬供养,妨其道业,是故游行诸国。
从出家日,数满六月,持戒清净,勤思惟道,厌恶世间,得阿那含道。于一聚落命终,即生色天上。观昔因缘,于王有要,要赴本誓。观王没于五欲,[怡-台+龙]戾难化,直尔而往,无以感发,宜以恐逼,尔乃降伏。便自变身,作大罗刹,衣毛振竪,执五尺刀,因王夜静卧,去之不远,在虚空中。王觉已,甚大怖畏。语言:「汝虽有士众千万,今唯属我,不得自在,死时已至,何缘得济?」王即报言:「我无因缘,惟恃本所作善,修心清净,死生善处。」天可之言:「如此因缘,最为可恃,更无余理!」王便问言:「汝是何神,使我大生怖畏退缩?」天答言:「我是月明夫人,王放出家,思惟离欲,生色天上;今来赴要。」王言:「汝虽说此,我犹不信,复汝本形,尔乃可信。」天即变形,如本月明,衣裳服饰如本,在王边立。
王欲心发,即趣欲捉。月明念言:「此人欲态不净,何可近之!」于是即还上昇虚空,为王说法。语王:「此身无常,弹指叵保,譬如朝露,日出则灭,不惟无常,贪着于身。王不见,盛年华色,老所吞灭,诸根朽迈,目视不明,耳听不聪,形败腐朽,无所复直。譬如酿酒,綟取淳味,糟无所直。是身既老,无可贪乐,唯有死在。是身既生,死常与俱。王不见,胎中死者,出胎死者,壮时死者,老时死者,是身危脆,死贼常随,须臾叵信,身心火然,但是众苦,心有三毒忧恼,身有寒热、饥渴众患,而不生厌,贪着我身。宫人妓女,华色五欲,国财妻子,悉非我有。死至之时,无一随去,身自尚弃,何况余物!生死忧喜,无一可奇,凡细愚闇,迷没五欲,回流生死,莫知出路。王是智人,何不厌离,出家求道!」王时善心生,许其出家。月明重化之曰:「若当出家,当求好师,当闻妙法,闻妙法已,受而修行,日夕精进,翘勤勿懈!」说此语已,忽然不现。
王至天明,禅位太子,舍离五欲,投迦旃延,出家为道。时人以其国王舍重荣利求正真道,臣吏、人民多来供养,恭敬问讯,妨修道业。于是游行至摩竭国,佛为说法,得阿罗汉道。诸根静默,无所求欲,执持瓦钵,入王舍城。乞得宿饭,斋还林中,坐草而食。
洴沙王出游遇见,诣林问讯:「汝本为王,出入营从,椎钟鸣鼓,人民聚落、赀输库藏、珍奇资生自然。今作乞儿,独行乞食,岂可乐耶?汝还罢道,相与分半国治!」道人答言:「我大国王,聚落甚多。今复何缘舍大就小?非我所宜!」洴沙王复问:「汝本食以上味,盛以宝器,今执瓦钵,乞残宿食,不亦难乎?汝本为王,勇夫将士侍卫,今日单独,岂不恐怖?汝本在深宫,夫人、后妃、妓女娱乐,好声妙色,盈悦耳目,坐以宝床,敷以綩綖细褥。今日飘然,独宿林野,卧敷草蓐,岂不苦哉?」道人报言:「我以此知足,无所贪乐。」
洴沙王言:「汝是可怜之人!」道人答言:「汝是可怜人,非我也!所以者何?汝为五欲所缠,恩爱所驱使,不得自在。我今心意静悦,无欲自在,快乐种种。」为洴沙王说法已,王即还去。
问曰:「此四众皆好佛道,欲行菩萨三事,有欲一日一夜行者,有欲七日行者,乃有终身行者,为得几许福耶?」
答曰:「此问甚深,吾不能答!唯佛能知此福多少。自舍如来,不能了也!如月氏国王欲求佛道故,作三十二塔,供养佛相,一一作之。至三十一时,有恶人触王,王心退转:『如此恶人云何可度?』即时回心,舍生死向涅槃,作第三十二浮图,以求解脱。由是因缘成罗汉道,是故此寺名波罗提木叉(秦言解脱生死)。自尔以来,未满二百年,此寺今在,吾亦见之,寺寺皆有好形像。」
王去世后,一人得菴罗树花,其色如金。是人得好花,欲为首饰,即自惟念:「此头无常,坏时狐狗食噉,粪土同流,何用严饰!」即持入佛塔,见佛像相好,心生念言:「此是释迦牟尼佛像相好。」续念佛功德:「佛是一切智人,大慈大悲,十力、四无所畏等功德。」念已,心热毛竪,即以华上佛。
上佛已,念言:「虽闻佛说一华供养必得大报,不知齐限多少?」即出,见劝化道人,问言:「以一花散佛,得几许福德?」答言:「我厌世苦,舍五欲,出家受戒而已,不读经书。如此深事,我不能知,当问读经聪明者!」即往问读经道人,答言:「我如画师,随所闻见,无有天眼神通,不能知见善恶果报。」即示坐禅道人可往问:「坐禅道人上座,是六通罗汉,必知此事!」即便往问念佛功德:「心热毛竪,以一花散佛,得几许福德?」阿罗汉即为观之,舍此身已,次第受天上、人中福德,一世至千万亿世,从一大劫,乃至八万大劫,福犹不尽,过是以往,不能复知。
阿罗汉自以众所推举,一花果报,云何不知?即语此人:「小住。」语已,遣化身至兜率天上,诣弥勒所,具称贤者所说,表之弥勒,得几许果报?弥勒答言:「不能知!正使恒河沙等一生补处菩萨尚不能知,况我一身!所以者何?佛有无量功德,福田甚良,于中种种果报无尽。待我将来成佛,乃能知之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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