禅宗对六识空性的体证

六识是眼耳鼻舌身意等六根对境所产生的六种认知作用,即眼识、耳识、鼻识、舌识、身识、意识。禅宗运用般若空观,强调对六识空性的体证。僧问赵州:“初生孩子还具六识也无?”赵州说:“急水上打球子。”僧复问投子赵州意旨如何,投子说:“念念不停留。”

在急水中行船,坐在船上的人会误认为水是静止的。由意识所衍生的诸法也是如此。急水上打球,转眼就流过。投子说“念念不停流”,谓婴孩六识念念不停地迁流,如同急水之驶。雪窦颂云:六识无功伸一问,作家曾共辨来端。茫茫急水打球子,落处不停谁解看?

初生婴孩,虽具六识,眼能见耳能闻,却未曾分别六尘、好恶长短、是非得失。学道之人要像婴孩一样,对荣辱功名、逆情顺境都毫不动心,眼见色如盲,耳闻声似聋,才有真实受用之处。修行者到了无功用行的境界,虽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,对六尘却不加分别。

禅者如鲁如愚,像是一潭死水,实际上却是一湍急流,这便是“悟了同未悟”的风范神仪,是受过洗炼的向上境界。对此投子以念念流转不停来表示,念念正念相续,在无心的状态下,一瞬一瞬都是正念。要想达到这样深不可测的境界,就必须体证六识的空性。

与六识相关的表述是“见闻觉知”。见闻觉知是心识接触外境的总称,即眼识之用为见,耳识之用为闻,鼻、舌、身三识之用为觉,意识之用为知。禅宗洞知“一切众生,只为心尘未脱,情量不除,见色闻声,随波逐浪”,主张剔除见闻的粘着性:“眼不可见,耳不可闻。非见非闻,宛尔见闻。见色闻声,脱出根尘。”

见色闻声,而不为声色所惑,就是超出见闻的见闻,迥异于根尘相接而生起的对外境的执取活动。禅宗认为,佛陀与众生都有圆明的觉体,都同样具有见闻的本性,而众生之所以是众生,就在于见闻之时不能空却六尘。

“佛及众生性,圆明体本同。见闻皆共有,取舍总非空。”而不昧真如本性之时的见闻,则呈显出应物无心、光华灿烂、澄明静远、通脱无碍的特征,所谓“真如性净,慧鉴无穷。如水分千月,能见闻觉知。见闻觉知,而常空寂”,“但于事上通无事,见色闻声不用聋”。运用“无念”法门进行观照,虽有六识活动却不碍本性的澄明。

《神会录》:“若言无念者,虽有见闻觉知而常空寂。”

《大慧录》:“觉既正,则于日用二六时中,见色闻声,嗅香了味,觉触知法,行住坐卧,语默动静,无不湛然。”

“眼耳绝见闻,半夜日轮午”只有超出见闻的见闻,才能通向禅悟之境。

与对五蕴、六根、六尘空性的体证相同,禅宗同样不主张离弃见闻而证涅槃,因为“见闻觉知,俱为生死之因;见闻觉知,正是解脱之本!”只要保持心性的澄明,即可“不离见闻缘,超然登佛地”《坛经·机缘品》,正是:“见闻觉知本非因,当处虚玄绝妄真。见性不生痴爱业,洞然明白自家珍。”

见闻觉知并不是招致痛苦的根由,只要于见闻觉知之时,保持虚明的心境,就不会生起痴爱的罪业,而清楚地见到自家的无上珍宝,即晶莹澄净、纤翳不著的纯明自性。

禅宗体证到六根、六尘、六识的空性,遂能透过声色纷纭的感官世界,彻见本来面目:“十八界既空,一切皆空,唯有本心荡然清净。”一如庞蕴所咏:正中正,心王如如六根莹。六尘空,六识净。六六三十六,同归大圆镜。

“正中正”,即自主性中的自主性。此时晶莹悟心,澄观万象。六根洁莹,六尘空明,六识虚净,六根、六尘、六识等所有的六六,都是六六三十六般如其本然,一同呈显在如实地映现一切法的大圆镜智里。此时即可以清明通脱的心灵,对自然物象作即物即真的感悟。

“花开似锦,普现法身。鸟语如篁,深谈实相。见闻不昧,声色全真。”纵是随声逐色,也不碍其开悟心境:通方衲子果英灵,眼耳无妨信视听。皓月岂离秋水碧,浮云那碍晓峰青?声色里,醉还醒,六国安然本自宁。

对于通达洒脱的禅僧来说,见色闻声都不碍其自性的清明。秋水涵碧,映照皓月清辉;晓峰滴翠,静对浮云往来。在声色纷纭之中,仍然保持六根的清净,主人公惺惺不昧,这是深得般若空观三昧的。